直击心灵的佳作,不过排片已经快撑不住,想看的抓紧
最近几天我的朋友圈被这部电影刷爆,无论利益相不相关的同学都在推荐,昨晚上发完推送,一查在离我家十公里的影院有一场,我迅速出门,去看这部纪录片:《四个春天》。
我老早就知道这片子,7月份的First影展上它获得了最佳纪录长片,First是近些年蹿升很猛的本土影展,这届展映方邀请我去,不过我要做节目,实在腾不出空来去西宁,就没成,但记下了这部电影。
最近半年的电影圈好像被贵州占领了,先有《无名之辈》,后有“贵州王家卫”毕赣的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,这部《四个春天》的导演陆庆屹也是贵州人,内容是他的父母,在四个春天里发生的事儿。
陆庆屹的家乡独山县地处贵州省黔南布依苗族自治州,是个只有30多万人口的小城,离广西比较近,所以开头过年时父亲才会说“这是广西爆竹”。
这部电影就制作本身来说并不难,甚至不需要拉什么团队,导演、摄影与后期基本都是陆庆屹独自完成,用的我猜就是普通的数码摄像机甚至单反,据说直接花费只有1500块。
但这部纪录片又非常的难拍,它的门槛是:时间。
第一个春天标示是2013年,其后是导演从北京每次回家的探亲之旅,他们家有拍家庭录像的传统,片中最早的影像我记得是1997年,父亲拿着老式的磁带摄像机说:“上一次全家聚在一起过年是好久以前的事喽”。
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钱搞不定的事儿,那应该就是时间了。你投再多钱也没法让时光倒流,那些转瞬即逝的瞬间,没有记录下来,就是没了。
里查德•林格莱特的《少年时代》就属于这种,跟拍了一个男孩12年,你要是想和他比一比,那就得拿出不少于12年的时间。
用12年拍出的《少年时代》
《四个春天》里并没有什么家国大事,全是家长里短,过年做熏肠、放鞭炮,母亲为后代做鞋子,父亲摆弄乐器,山上采薇,燕子筑巢,但这些细节中拍出了开阔的气象,堪称一部民间史诗。
出炉时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
纪录片要拍的引人入胜不容易,因为不能人为的编个大冲突,《四个春天》里除了家长里短,有一个大的戏剧点,就是姐姐陆庆伟的英年早逝,这不是谁设计出来的,而是生死循环的宿命。
不过这个点出现的时候我有点懵,之前只是说大姐腰疼,但没过几分钟竟然就卧床不起,这里少有的用了几次蒙太奇剪接,让死亡与姐姐生前的鲜活碰撞。
她手舞足蹈唱起的那首歌是老电影《芦笙恋歌》的插曲《婚誓》,我记得有两句是:“阿哥好比芭蕉叶,阿妹就是芭蕉心。燕子双双飞上天,我和阿哥(妹)荡秋千”,看到这儿我泪目了。
虽然是家庭录像,但里面有一些与家国联系起来的要素,主要就是歌曲,父亲母亲都非常喜欢音乐,父亲会弹甚至会制作各种乐器,其中竟然还有冷门的“锯琴”,她在野外唱起一首关于战友的歌,虽然录音很粗糙,充满了风燥声,但一下子就把人拉回到那个纯真的革命年代。
云、桂、黔三地是被音乐滋润的土地,中国最好的歌舞片,什么《刘三姐》《五朵金花》《阿诗玛》都是源自这一地区,我猜是不是因为那儿山高水长,唱歌会天然有回声立体声效果?(我瞎猜的)电影中出现了很多首老歌,真是让人迷醉。
相信很多观众看完都会羡慕这样一家人,这才是真正的“爱的教育”啊!母亲自强乐天,她对儿子说:“人到了任何时候都不能失掉独立生活的能力”。父亲对儿子说:“我每天为家里多做一件事”,虽然只是装电灯、修板凳这样的琐事,但其中充满了爱意的表达。
生活在这样有烟火气又充溢着爱的家庭,夫复何求。
燕子是片中的一个重要象征物,出现了很多次,每次春天燕子在梁上筑巢,父亲都特别高兴,真是“似曾相识燕归来”。
燕子喜欢“双宿双栖”,所以古人将双飞燕比作“忠贞的伴侣”,就像父亲与母亲多年的相濡以沫。
《四个春天》虽然在拍摄设备上没那么高大上,但导演的审美非常好,构图与节奏都很讲究,一看就是个多年的老文艺青年。以简陋的设备与一己之力,竟然提名了去年金马奖的最佳剪辑奖,可见其用心之深。
纪录片贵在真实,摄像机的最佳状态是隐形,《四个春天》里老两口知道儿子在拍摄,但他们之前就有拍家庭录像的习惯,所以一点儿不拘谨,在导演把片子剪出来后,母亲还有些生儿子的气:“没想到你真的弄出部电影,早知道我穿好看点嘛”!
这部电影是关于平凡的生活之美,如果你认为自己是个能沉得下心来的观众,那我向你很认真的推荐它,现在排片不多,想看的同学要抓紧了。
借着这部电影我再聊几句别的。
费孝通先生在他的名著《乡土中国》里说过一段话:
中国不是西方的个人主义,而是自我主义。以‘己’为中心,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,和别人所联系成的社会关系,不像团体中的分子一般大家立在一个平面上的,而是像水的波纹一般,一圈圈推出去。
这段话就点明了中国人的特点,中国人是活在“关系”里的。
这曾经被批判为一种“反现代”的民族特质,法律史学家亨利•梅因说什么是现代社会?就是一种“身份到契约”的革命,西方人交流的时候讲契约,而中国人恰恰不习惯于此,我们喜欢讲“情义”,乡里乡亲之间的,嘴上说说就行了,还要签个合同,见外!
当然,现在的中国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,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早已习惯签合同,但那种根深蒂固的“情义观”并未改变,我们现在经常看到媒体上说什么“中国人没有信仰,是件很悲哀的事”,要我说这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。
中国人对某个高高在上的神不感兴趣,也不会为了经书上的几个字血流成河,中国人信仰的是“世俗的生活”,这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坚韧的力量所在。
就像《四个春天》里表现的一样,一代代一辈辈并不关心自己是否能得道升天或者往生极乐,而是儿女是否健康、传统能否存续、生活是否幸福,这是一种很看得见摸得着的情与爱。
母亲抹着泪儿说,“如果我不在了,有谁还能照顾这个老头子啊”!这种情感看起来似乎有点土气,其实是非常伟大的,中华文明历经千年而不堕,跟这种世俗化的信仰有很大关系。
可能是因为自己年岁日长,又有了两个娃娃,所以对这种实实在在的生活信条有了更深的体悟,中国人生下来就先天有世俗的责任,它让你痛苦让你不自在,但同时这种人伦关系,也给你莫大的心灵温暖。
礼失求诸于野,在城市里传统的生活方式被弱化成了几个不咸不淡的节日,但在独山这个边陲小城,我看到母亲开春要去山上采时令蔬菜,父亲在等燕归来,人保持了与大自然的同步节奏,岁月如水般静静流淌。
但这也并不是个虚幻的乌托邦,他们也每天担心子女是否健康快乐,担心自己与伴侣的身体,担心亲戚朋友的闲话,苦与乐交织成生活的模样,让人感受到一种世俗的大美之境。
美国人在二战的时候喜欢喊一句口号:“我们要保卫自己的生活方式”,我觉得中国人也应该有这种捍卫自己生活方式的勇气,它不必须一定是西方式的,我们几千年的文明里,有的是选项可供选择,比西方的舶来品更加贴心贴肺。
我决定今年不买春联了,弄两张红纸,把毛笔拿出来,让媳妇带着娃娃们写一下,过个复古的新年。
可以很自豪的说,俺媳妇的毛笔字是很能拿得出手的咧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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